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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群贼(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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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祖耀已整整抓了十九年贼。

从替人修枷换锁的杂役干起,如今,做到塘东县远近闻名的捕头,紫线绣了衣摆,却绣不回他妻子在寂寞中枯槁的容颜,衙门加了例银,仍买不回他儿女没有父亲在侧的童年。

今年年初,他总算等到了能让他放心的接班人,领闲职享起了清福。

银子虽赚得少些,但不再刀口舔血鬼门关内进进出出,家人自然没有半点怨言。

以前一口一个金捕头的乡亲,渐渐习惯了改口叫他金牢头。

塘东县犯人通常直接押往郡城,县衙大牢只做临时周转,金耀祖换任此缺,其实不过是兄弟们和长官感念多年辛苦,帮了他一个人情。

他身上那些妻子一数就落泪的伤疤,总算停在了七十一道。

人闲了下来,心却闲不下来。

他从前些日子听闻了那桩惊天大案起,心里就一直隐约觉得难以安宁。他相信,蜀州公门上千弟兄,多半都会如他一般夜不能寐。

往日他巡视一圈牢房,给狱卒略作安排,到时辰就能返家休憩,这几日,他却还是忍不住去了衙门,想要打探出一点消息。

可即便在公门之中,那案子的全部细节也都被严格保密,东川郡郡城之内都没有半点风声,塘东县内又能打听出什么。

这一晚,他打了一壶黄酒,切了半斤羊肉,总算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离奇事件的因由,早早离了县衙,往家中走去。

家里都是本分平民,只惦记衣食住行,不留意朝廷大事,他也不愿细说,只告诉妻子这些天的事情已经忙完,今后便可照常休息。

一家老小吃过晚饭,他乘着微醺,一回房中,便从背后搂住了妻子总算略显丰腴的腰肢。

十六岁如花似玉的时候嫁了他,一转眼,怀中就已是三十五岁的妇人。

这大半年有他在家帮忙照顾老人,妻子的气色渐渐好了许多,不见了那些过早显露的老态,手臂环住的身子,也重新有了妇人的柔软弹性。

他已有半月不曾要过,今晚那点酒意,让他小腹又燃起了久违的冲动。

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的手兵分两路,上下出击。

妻子的乳房哺育了三个儿女,如今,依然饱满而柔软。粗糙的布裙中,她的双腿还很结实,不过曾经是因为在田野里奔跑,现下却是因为每日操劳不完的家务。

他扯开裙带,匆匆把妻子压在床上。

门已关,灯已灭。

黑暗中,成熟的妇人忍不住轻轻喘息起来,随着他耕耘的节律,一下下从喉咙里挤出低柔的哼声。

那里依然柔软而娇嫩,虽不如青春年华那么紧缩,却更加容易湿润,更加能唤起羞涩时不曾有过的回应。

他因腰伤而退离了最危险的地方,如今,也因腰伤而很快感觉力不从心。

妻子体贴地亲吻着他,翻身而上。

他转而去享受,舒展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只有在妻子的身边,他才能如此松弛,像个回到母亲怀里的孩子。

激情越是猛烈,就越是难以持久。

很快,他们夫妻颤抖着拥抱在一起,共同步入强烈的喜悦之中。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重新找到年轻的感觉,好像还能提着腰刀,往贼人之中杀进杀出,浴血奋战。

可当一切结束,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已是个四十一岁的男人,长久的公门生涯,让他每一年都好似比他人长出一倍。

他已有多久不曾与妻子一夜春风二度了?上次……好像还是有了老幺的那个晚上把。

一丝淡淡的悲凉涌上心头,他将被子拉高盖住妻子的肩颈,轻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窗外也有人跟着叹了口气。

“谁?”他翻身下床,刹那间已将床边墙上单刀抓在手里,也不顾赤身裸体,阳物还染着阴津,黏呼呼垂在胯下。

“金捕头好快的反应。只可惜,耳力却大不如前咯。换成三年前,怕是也不会让我们几个听上这么一场活春宫都不曾发觉。”

这话不假,金祖耀两年前耳后中了一剑,险些只剩一只耳朵,听觉自那之后就与常人无异。

可他的刀法却不曾落下。

他和大多数捕快出身的好手一样,没有什么武林师承,练的就是公门中最常用的刀法,没有花俏招数,要的,就是那一刀刀砍出来的本事。

“金某虽已转任牢头,但六扇门里没什么金盆洗手,我不指望你们这些恶徒既往不咎,若是来寻仇的,出手便是。金某生平不知抓了多少恶贼,早想着会有此日。”他沉声说道,脚下略略一挪,挡在床边护住妻子。

他妻子并未有多么惊慌。

她与公门中人成亲十九年,早已做过不知多少次最坏的打算。

一方安宁,总要有像她丈夫这样的人去拼命才能保全。而能让她丈夫放心去拼命的,不正是她么。

“祖耀,不必管我,要是动起手来,去救爹娘孩子。”她在被中摸索着套上衣服,掏出床头一把剪子握在手中,“打不过这些恶贼也不打紧,记得在鬼门关前等我,我决计不会辱没了金家门楣。”

外面却半晌没了动静。

金祖耀略一踌躇,匆匆套了一条裤子,小心翼翼往窗边走了两步。

外面陡然传来一声怪笑,接着有人痛哼一声,从窗外刷的跌了下来,咣当摔在地上。

房上传来颇为嘶哑的话音,冷笑道:“你个小小毛贼带路找到人也就是了,装模作样充什么大头鬼,我看这姓金的伤了腰,抓你也和当年一样手到擒来。”

先前说话那声音哎哟了两声,竟然不敢还嘴,滑溜溜逃了。

“来的到底是什么人?所为何事?”金祖耀心中略觉不安,听外面情形,来的似乎并非他此前捉拿过的寻常盗匪,而是什么不好惹的江湖人物。

“你这种小镇捕头,说了你怕是也不知道。白费功夫。”一个颇为尖细的男人嗓音传了过来,语调阴阳怪气,听起来令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兄弟俩,都复姓令狐,在下令狐阴,那是我哥哥令狐阳,一般说起阴阳兄弟,就是我们。”那嘶哑声音颇为有礼地缓缓答道。

令狐阳那尖细扭捏的嗓子紧跟着响起,“废这么多话干什么,拿住他一大家子,直接办正事不就完了。他这辈子保不准都没离过塘东,哪儿能听说过咱们。”

金祖耀的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他离开过塘东,跟着其他公门同僚办过江湖案子,他当然也知道阴阳兄弟。

他们是三十多岁的同胞兄弟,据说还是双生,算起来,可能比他还要年轻一点。

但两人模样却没有半点相似,江湖风传是自幼捡了秘籍,练的时候各自理解不同,结果连长相也渐渐截然相反。

金祖耀没亲眼见过这两人,但知道他们都是西南有名的大盗,公门通缉多年,一直不曾捉拿归案。

这种在武林中也有不小名气的彪悍盗匪,的确不是他一个平凡牢头对付得了,他持刀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比恐惧更容易摧毁一个人自信的,就是绝望。

但能够战胜恐惧和绝望的,才叫勇气。

他咬紧牙关,粗壮的手臂终于重新稳定下来。

妻子已经表明心志,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岂能不战而溃?

“管你们是阴阳兄弟还是阴阳怪气,想要老子的命,进来拿啊!”他怒吼一声,横刀跨步,稳稳守住了床与屋门之间。

那又尖又细的嗓子发出一声冷笑,仿佛被手拧着脖子一样说道:“可我们不想要你的命,我们还想求你帮忙呢。”

令狐阴的嘶哑声音马上接道:“我们兄弟也绝对不亏待你,你若肯帮这个忙,我们有庄园一座,纹银百两,事成之后必定双手奉上。我们两个在江湖上名头虽然不好,说出的话,却也没有自己吞回去过。”

令狐阳奸笑道:“若是这些身外之物你看不上,我们兄弟还能带走你那小儿子,亲自点拨他武功,包他十年之后,成为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重压之下,突然来了这一通威逼利诱,反倒叫金祖耀满头雾水不知所措,沉声道:“我虽不过是个牢头,但也是吃着朝廷俸禄,站在公门中的铁打汉子,要我帮你们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那是休想!”

令狐阳语气一变,冷冷道:“姓金的,你可别不识抬举,我们能教你儿子武功,自然也能对你儿子干些别的。我弟弟不似我这么怪异,你那女儿……好像正当出嫁的年纪吧?”

“大哥,先别吓他。他从六扇门退了,还是别当狗爪子对付。”令狐阴提高声音道,“金牢头,我们求你帮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天下各地的大牢,哪年也少不了发生几桩。你放心,事后决计追不到你头上。”

“你先说是什么事。”金祖耀高声问道,存心想要惊动一下旁人邻里。

妻子却小声提醒道:“老金,你莫要那么大声,害了邻居可要怎么是好。”

金祖耀心中一震,微感惭愧,面上有些发烫,忍不住抬手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阴阳兄弟在外面低声耳语了片刻,令狐阴沉声道:“先说也无妨。过几日,塘东县的牢里要移来一名重犯暂做安置周转,你是牢头,当天必定要去看守。我这里有颗药丸,下到水里没有任何味道,你偷偷让她喝了,毒发之后,会与死人无异,你将她带出牢房,丢到塘边乱葬岗里,这忙就算帮成了。”

令狐阳细声提醒道:“那人本就是千刀万剐的死罪,兄弟们保证不会让她死的太过痛快,一来二去,也没逃了什么重犯,你总不算犯法吧?”

金祖耀紧握刀柄,缠布都已吸饱了掌心的冷汗。

他正要大声呵斥,屋外冷不丁又传来一声阴笑,一个好似被酒色掏空中气不足的声音飘飘忽忽道:“阴阳兄弟,你们要是打算给当年的老大报仇,直接下毒杀了就是,费那么大劲弄出来,到底是打算杀了祭奠旧友,还是打算藏起来先玩几日啊?”

这声音把那个日字咬得又重又长,口气里透着一股淫亵之意,分明意有所指。

令狐阳哼了一声,冷冷道:“我弟弟睡女人从不挑剔,我更是对娘们没有半点兴趣,弄她出来,自然是要大开灵堂召集旧友,好好炮制了她出一口恶气。我们可没有你花落尘无孔不入这么好的兴致。”

金祖耀心中一惊,听这话,新来的竟是沿江偷香夺取清白无数的无孔不入花落尘。据说这淫贼原本给自己起的外号并非这个,但他摸进闺房作案,往往不肯羞辱一次就罢休逃走,宁肯忍着脏污冒大风险也非要将受害女子小嘴臀眼分别占有一次才算完事,因此被人叫开的绰号,就成了无孔不入。

此贼轻功点穴功夫都是一流,受害女子中不少属于武林门第,算起来,江湖上想要捉他的,怕是比公门中还要多些。

花落尘轻笑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在下毕生所愿便是能一亲江湖四绝色之列的美人芳泽,得到消息日夜兼程赶来,光马就累死了三匹,自然是好兴致。不瞒你说,我现下裤裆里就憋得发涨,你们要没意见,在下过会儿可要找姓金的闺女老婆先泄泄火。”

金祖耀双目一瞪,怒吼道:“你敢!”

花落尘淫笑道:“我为何不敢?只要给我机会,就是皇帝老子的女人,我也敢前前后后连嘴带屁眼一并日了,人生在世需尽欢,怕死怎么做采花贼?”

令狐阴朗声道:“看来花兄也是打算把主意落在金牢头身上咯?”

花落尘笑道:“谁不知道那人犯一到,塘东衙门周遭数里之内都会布满眼线,到时候高手把牢房围得水泄不通,你们还真当那主意能管用么?”

令狐阳不悦道:“哟,那花老弟有什么好计策么?”

“在下又不需要将谁拖出来弄死。我色胆包天惯了,金牢头根本不必犯法,我到时候点了他家人的死穴,换上狱卒衣服,只叫他带我进去牢房值夜一宿,到时候我进到监牢里面,那绝色美人被人绑得动弹不得,只能任我享用。事后给她穿戴整齐,要杀要剐,也和我无关。”花落尘悠然说道,显然早就做好了打算,“我不怕金牢头不答应,他肯让我日那娘们,我就去,他不肯,我就拿他老婆孩子将就。他愿意为了个死囚带绿帽子坏了女儿名节,我不介意。”

金祖耀心中怒极,刀尖微颤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令狐阳细声细气道:“他夫人可贞烈的紧,这会儿正握着剪子,保不准就自裁了。”

不料花落尘淫笑道:“死了也不打紧,半个时辰以内,稍有点热乎气,我一样摆弄。在下百无禁忌,就是可怜金夫人死了身子里还要带着别的男人精血,到了阎王爷那儿也判不成贞妇吧。”

金祖耀分明听到妻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一紧,只恨不得这就杀出屋去,先将自己拼死再说。

令狐阴咦了一声,奇道:“连你都来了,这消息竟传的如此远么?”

花落尘笑道:“可不算远,我从这位美人被抓就一直打听,早早就进了蜀州。前些日子那些正派中人在湖林城里大闹了一场,这些日子,整个西南的黑道怕是都要来唐门地头做客。”

令狐阴似乎有些担忧,道:“还有谁要来?”

花落尘略一沉吟,道:“只算在下确定已经来了的,就有藏剑岭毕氏三兄弟剩下那两位,差一条尾巴能成精的八尾狐狸霍瑶瑶,脸上因刺配破了相的赤面僧非树,和我一样只求美人销魂玉体的玲珑邪塔褚帝玄……看看,有报血仇的剑客,有想趁机扬名的魔女,有不满自己牢狱之灾的怪和尚,还有惦记着美人一身功力的采补高手,你们说,热闹不热闹?”

大概是看到阴阳兄弟的脸上都不太好看,他又笑道:“所以你们两个来得早并不算什么,江湖从来就不是一个先来后到的地方。”

“你说对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口道,“你们三个先来,也一样不算什么。”

令狐阳这次的尖细嗓音竟然有些发颤,强撑着阴阳怪气道:“奚老三,你这种本事,就不必来打牢头的主意了吧?请你来杀这位的,恐怕少说也出了几千两银子,你不一路杀进大牢,怎么对的起你手里的剑。”

金祖耀手掌一松,那柄单刀再也抓握不住,当啷掉在地上。

阴阳兄弟、花落尘,他都还有胆气拼命一搏,可这位梦落九泉奚无坎,他就是豁出九条命去,多半也沾不到对方的衣角。

杀手这行当,名声可以远扬,但正主一定要低调、隐秘,谁都能一眼认出来的杀手,往往活不了多久。

奚无坎应该算是江湖上少数官府给过画像,还好端端活到现在的杀手之一。

这样的杀手只有两种,一种找不到,一种打不过。

奚无坎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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